作品簡介《馮諼客孟嘗君》選自《戰國策·齊策》,馮諼記敘了馮諼為鞏固孟嘗君的客孟政治地位而進行的種種政治外交活動(焚券市義,謀復相位,嘗君在薛建立宗廟),文言文原文注表現馮諼的釋翻政治識見和卓越才能——善于利用矛盾以解決矛盾。也反映出齊國統治集團內部和齊、馮諼魏等諸侯國之間的客孟矛盾。
作品原文
馮諼客孟嘗君
齊人有馮諼(xuān)者,嘗君貧乏不能自存,文言文原文注使人屬孟嘗君1,釋翻愿寄食門下。馮諼孟嘗君曰:“客何好?”曰:“客無好也。客孟”曰:“客何能?”曰:“客無能也。嘗君”孟嘗君笑而受之曰:“諾。文言文原文注”
左右以君賤之也,釋翻食以草具2。居有頃,倚柱彈其劍3,歌曰:“長鋏(jiá)歸來乎!食無魚。”左右以告4。孟嘗君曰:“食(sì)之,比門下之客。”居有頃,復彈其鋏,歌曰:“長鋏歸來乎!出無車。”左右皆笑之,以告。孟嘗君曰:“為之駕,比門下之車客5。”于是乘其車,揭其劍,過其友曰:“孟嘗君客我。”后有頃,復彈其劍鋏,歌曰:“長鋏歸來乎!無以為家。”左右皆惡(wù)之,以為貪而不知足6。孟嘗君問:“馮公有親乎?”對曰,“有老母。”孟嘗君使人給其食用,無使乏。于是馮諼不復歌。
后孟嘗君出記7,問門下諸客:“誰習計會(kuài),能為(wèi)文收責(zhài)于薛者乎8?”馮諼署曰:“能9。”孟嘗君怪之,曰:“此誰也?”左右曰:“乃歌夫長鋏歸來者也。”孟嘗君笑曰:“客果有能也,吾負之,未嘗見也10。”請而見之,謝曰:“文倦于事,憒(kuì)于憂,而性懧(nuò)愚11,沉于國家之事,開罪于先生12。先生不羞13,乃有意欲為收責于薛乎?”馮諼曰:“愿之。”于是約車治裝14,載券契15而行,辭曰:“責畢收,以何市而反16?”孟嘗君曰:“視吾家所寡有17者。”
驅而之薛,使吏召諸民當償者,悉來合券18。券遍合,起19,矯(jiǎo)命,以責賜諸民20。因燒其券。民稱萬歲。
長驅21到齊,晨而求見。孟嘗君怪其疾也22,衣冠而見之,曰:“責(zhài)畢收乎?來何疾也!”曰:“收畢矣。”“以何市而反?”馮諼曰:“君之‘視吾家所寡有者’。臣竊計23,君宮中積珍寶,狗馬實外廄,美人充下陳24。君家所寡有者,以義耳!竊以為君市義。”孟嘗君曰:“市義奈何?”曰:“今君有區區之薛,不拊愛子其民25,因而賈利之26。臣竊矯君命,以責賜諸民,因燒其券,民稱萬歲。乃臣所以為君市義也。”孟嘗君不悅27,曰:“諾,先生休矣28!”
后期年29,齊王謂孟嘗君曰:“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為臣30。”孟嘗君就國31于薛,未至百里32,民扶老攜幼,迎君道中終日33。孟嘗君顧34謂馮諼:“先生所為文市義者,乃今日見之。”
馮諼曰:“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臥也。請為君復鑿二窟。”孟嘗君予車五十乘,金五百斤,西游于梁35,謂惠王曰:“齊放其大臣孟嘗君于諸侯36,諸侯先迎之者,富而兵強。”于是梁王虛上位37,以故相38為上將軍,遣使者黃金千斤,車百乘,往聘孟嘗君。馮諼先驅,誡孟嘗君曰:“千金,重幣也;百乘,顯使也。齊其聞之矣。”梁使三反39,孟嘗君固辭不往也。
齊王聞之,君臣恐懼,遣太傅赍(jī)黃金千斤、文車二駟,服劍一40,封書,謝41孟嘗君曰:“寡人不祥42,被于宗廟之祟43,沉于諂諛之臣,開罪于君。寡人不足為也44;愿君顧先王之宗廟,姑反國統萬人乎45!”馮諼誡孟嘗君曰:“愿請先王之祭器,立宗廟于薛46。”廟成,還報孟嘗君曰:“三窟已就,君姑高枕為樂矣。”
孟嘗君為相數十年,無纖(xiān)介47之禍者,馮諼之計也。
詞語注釋
1屬:囑托,請托。
2左右:指孟嘗君身邊的辦事人。以:因為。賤:賤視,看不起。形容詞作動詞用。之:他,代馮諼。也:用在表原因的介賓短語之后,表句讀上的停頓。食(sì):給……吃。“食”后省賓語“之”(他)。
3居:停留,這里有“經過”的意思。有頃:不久。彈(tán):用指頭敲擊。
4以告:把馮諼彈劍唱歌的事報告孟嘗君。
5車客:能乘車的食客,孟嘗君將門客分為三等:上客食魚、乘車;中客食魚;下客食菜。
6惡:討厭。以為:以之為。
7出記:出通告,出文告。
8“誰習”二句:計會,今指會計。習:熟悉。計會:會計工作。為文:給我。文,孟嘗君自稱其名。責,通“債”。薛,孟嘗君的領地,今山東棗莊市附近。
9署曰“能”:簽名于通告上,并注曰“能”。
10果:副詞,果真,果然。負:對不起。之:他,代“客”(馮諼)。未嘗:副詞性結構,不曾。
11“文倦”三句:倦于事,為國事勞碌。憒(kuì)于憂,困于思慮而心中昏亂。懧(nuò),同“懦”,怯弱。
12開罪:得罪。
13不羞:不因受怠慢為辱。羞:意動用法,認為……是羞辱。
14約車治裝:預備車子,治辦行裝。
15券契:債務契約,兩家各保存一份,可以合驗。
16何市而反:買些什么東西回來。市,買;反,返回。
17寡有:少有,缺少。
18合券:指核對債券(借據)、契約。
19遍合:都核對過。起:站起來。
20矯命:假托(孟嘗君的)命令。以責賜諸民:把債款賜給(借債的)老百姓,意即不要償還。以:用,把。
21、長驅:一直趕車快跑,中途不停留。
22、怪其疾:以其疾為怪。因為他回得這么快而感到奇怪。
23、竊:私自,謙詞。計:考慮。
24、下陳:后列。
25、拊愛:即撫愛。子其民:視民如子,形容特別愛護百姓。
26、賈(gǔ)利之:以商人手段向百姓謀取暴利。
27、說:同“悅”,高興。休矣:算了,罷了。
29、期(jī)年:滿一年。
30、齊王:齊渴王。先王:指齊宣王,滔王的父親。
31、就國:到自己封地(薛)去住。
32、未至百里:距薛地還有一百里。
33、正日:整整一天。
34、顧:回頭看。
35、梁:魏國都大梁(今河南開封)。魏王萄(即梁王)遷都大梁,國號曾一度稱“梁”。
36、放:棄,免。于:給……機會。
37、虛上位:空出最高的職位(宰相)。
38、故相:過去的宰相。
39、反:同“返”。
40、赍:拿東西送人。文車:雕刻或繪畫著花紋的車。駟:四匹馬拉的車,與“乘”同義。服劍:佩劍。
41、謝:道歉。
42、不祥:不善、不好。
43、被于宗廟之祟:受到祖宗神靈的處罰。
44、不足為:不值得顧念幫助。
45、不足:不值得。為:幫助,衛護。顧:顧念。姑:姑且,暫且。反國:返回齊國國都臨淄。反,同“返”。統:統率,治理。萬人:指全國人民。
46、愿:希望。請:指向齊王請求。祭器:宗廟里用于祭祀祖先的器皿。立宗廟于薛:孟嘗君與齊王同族,故請求分給先王傳下來的祭器,在薛地建立宗廟,將來齊即不便奪毀其國,如果有他國來侵,齊亦不能不相救。這是馮諼為孟嘗君所定的安身之計,為“三窟”之一。
47、纖介:細微。
原文
齊人有馮諼者,貧乏不能自存,使人屬孟嘗君,愿寄食門下。孟嘗君曰:“客何好?”曰:“客無好也。”曰:“客何能?”曰:“客無能也。”孟嘗君笑而受之曰:“諾。”
左右以君賤之也,食以草具。居有頃,倚柱彈其劍,歌曰:“長鋏歸來乎!食無魚。”左右以告。孟嘗君曰:“食之,比門下之客。”居有頃,復彈其鋏,歌曰:“長鋏歸來乎!出無車。”左右皆笑之,以告。孟嘗君曰:“為之駕,比門下之車客。”于是乘其車,揭其劍,過其友曰:“孟嘗君客我。”后有頃,復彈其劍鋏,歌曰:“長鋏歸來乎!無以為家。”左右皆惡之,以為貪而不知足。孟嘗君問:“馮公有親乎?”對曰,“有老母。”孟嘗君使人給其食用,無使乏。于是馮諼不復歌。
后孟嘗君出記,問門下諸客:“誰習計會,能為文收責于薛者乎?”馮諼署曰:“能。”孟嘗君怪之,曰:“此誰也?”左右曰:“乃歌夫長鋏歸來者也。”孟嘗君笑曰:“客果有能也,吾負之,未嘗見也。”請而見之,謝曰:“文倦于事,憒于憂,而性懧愚,沉于國家之事,開罪于先生。先生不羞,乃有意欲為收責于薛乎?”馮諼曰:“愿之。”于是約車治裝,載券契而行,辭曰:“責畢收,以何市而反?”孟嘗君曰:“視吾家所寡有者。”
驅而之薛,使吏召諸民當償者,悉來合券。券遍合,起,矯命,以責賜諸民。因燒其券。民稱萬歲。
長驅到齊,晨而求見。孟嘗君怪其疾也,衣冠而見之,曰:“責畢收乎?來何疾也!”曰:“收畢矣。”“以何市而反?”馮諼曰;“君之‘視吾家所寡有者’。臣竊計,君宮中積珍寶,狗馬實外廄,美人充下陳。君家所寡有者,以義耳!竊以為君市義。”孟嘗君曰:“市義奈何?”曰:“今君有區區之薛,不拊愛子其民,因而賈利之。臣竊矯君命,以責賜諸民,因燒其券,民稱萬歲。乃臣所以為君市義也。”孟嘗君不悅,曰:“諾,先生休矣!”
后期年,齊王謂孟嘗君曰:“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為臣。”孟嘗君就國于薛,未至百里,民扶老攜幼,迎君道中。孟嘗君顧謂馮諼:“先生所為文市義者,乃今日見之。”
馮諼曰:“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臥也。請為君復鑿二窟。”孟嘗君予車五十乘,金五百斤,西游于梁,謂惠王曰:“齊放其大臣孟嘗君于諸侯,諸侯先迎之者,富而兵強。”于是梁王虛上位,以故相為上將軍,遣使者黃金千斤,車百乘,往聘孟嘗君。馮諼先驅,誡孟嘗君曰:“千金,重幣也;百乘,顯使也。齊其聞之矣。”梁使三反,孟嘗君固辭不往也。
齊王聞之,君臣恐懼,遣太傅赍黃金千斤、文車二駟,服劍一,封書,謝孟嘗君曰:“寡人不祥,被于宗廟之祟,沉于諂諛之臣,開罪于君。寡人不足為也;愿君顧先王之宗廟,姑反國統萬人乎!”馮諼誡孟嘗君曰:“愿請先王之祭器,立宗廟于薛。”廟成,還報孟嘗君曰:“三窟已就,君姑高枕為樂矣。”
孟嘗君為相數十年,無纖介之禍者,馮諼之計也。
白話譯文
齊國有個名叫馮諼的人,窮得沒法養活自己,托人請求孟嘗君,說他愿意在孟嘗君家里當個食客。孟嘗君問:“客人有什么愛好?”回答說:“他沒有什么愛好。”又問:“客人有什么才能?”回答說:“他沒有什么才能。”孟嘗君笑著接受了他,說:“好吧。”
孟嘗君身邊的辦事人員因為孟嘗君看不起他,便拿粗劣的飯菜給他吃。過了不久,馮諼靠著柱子彈他的劍,唱道:“長鋏啊,回去吧!吃飯沒有魚。”辦事人員把這情況告訴孟嘗君,孟嘗君說:“給他魚吃,按照門下的食客那樣對待。”過了不久,(馮諼)又彈著他的劍,唱道:“長鋏啊,回去吧!出門沒有車。”辦事人都笑話他,并把這情況告訴孟嘗君。孟嘗君說:“給他準備車,按照門下坐車的客人一樣對待。”于是馮諼乘著他的車,舉著他的劍,去拜訪他的朋友,說道:“孟嘗君把我當作客人看待了。”這以后不久,馮諼又彈著他的劍,唱道:“長鋏啊,回去吧!(在這里)沒有辦法養家!”辦事人員都厭惡他,認為他一味貪求不知滿足。孟嘗君問道:“馮先生有父母嗎?”答道“有個老母親。”孟嘗君派人給她吃的用的,不讓她缺少什么。于是馮諼再也不唱歌了。
后來孟嘗君出了一個通告,詢問家里的食客們:“誰熟悉會計工作,能替我到薛邑去收債么?”馮諼(在通告上)簽名,寫道:“我能。”孟嘗君看了感到奇怪,說:“這(簽名的)是誰呀?”左右辦事人說:“就是唱那‘長劍啊,回去吧’的人。”孟嘗君笑著說:“客人果真有才能啊,我對不起他,以前不曾接見他。”便特意把馮諼請來接見他,向他道歉說:“我被一些瑣事搞得很疲勞,被憂患纏得心煩意亂,生性又懦弱愚笨,陷在國事家事之中,(不得脫身與先生見面),得罪了先生。先生不以(我對您的簡慢)為羞辱,還有意替我到薛邑去收債么?”馮諼說:“愿意(替您)做這件事。”于是準備車馬,收拾行李,載著借契出發。告辭的時候,馮諼問:“債款收齊了,用它買些什么回來?”孟嘗君說:“看我家里缺少的東西(就買些回來)。”
馮諼趕著車到了薛邑,派官吏召集應該還債的老百姓都來核對借契。借契全核對過了,(馮諼)站起來,假托(孟嘗君的)命令,把債款賜給老百姓,隨即燒了那些借契。老百姓們歡呼萬歲。
馮諼一直不停地趕車回到齊國(都城),大清早就求見孟嘗君。孟嘗君對他回得這么快感到奇怪,穿戴整齊來接見他,說:“借款收齊了嗎?怎么回得這么快呀?”答道:“收完了。”問:“用它買了什么回來?”馮諼說:“您說‘看我家所缺少的’,我私自考慮,您宮里堆積著珍寶,獵狗和駿馬充滿了牲口圈,美女站滿了堂下,您家所缺少的只是‘義’罷了。我私自用債款給您買了義。”孟嘗君問:“買義是怎么回事?”答道:“現在您有個小小的薛,不把那里的人民看做自己的子女,撫育愛護他們,反而趁機用商人的手段在他們身上謀取私利。我私自假托您的命令,把債款送給了老百姓,隨即燒了那些借契,老百姓高呼萬歲,這就是我用來給您買義的方式啊。”孟嘗君不高興,說:“好吧,先生算了吧!”
過了一年,齊王對孟嘗君說:“我不敢用先王的臣子作我的臣子。”孟嘗君便到他的封地薛邑去。離那里還差一百里路,老百姓就扶老攜幼,在路上迎接他。孟嘗君回頭看著馮諼說:“先生給我買義的道理,今天才算見到了。”馮諼說:“狡猾的兔子有三個洞穴,僅能避免死亡。現在您只有一個洞穴,還不能墊高枕頭睡大覺呀。請讓我替您再鑿兩個洞穴。”
孟嘗君給馮諼五十輛車,五百斤金。往西到梁國去游說。(馮諼)對梁惠王說:“齊國把它的大臣孟嘗君放逐到諸侯國來,諸侯國中首先迎接他的,就會國富兵強。”于是梁惠王把相位空出來,讓原來的相做上將軍,派遣使者帶一千斤黃金,一百輛車,去聘請孟嘗君。馮諼先趕車回到齊國,提醒孟嘗君說:“一千金,是很厚重的聘禮,(出動)一百輛車,是顯赫的使節。齊國該聽說這情況了。”魏國的使者往返三次,孟嘗君堅決推辭不去。
齊王聽到這些情況,君臣都驚慌害怕起來,就派遣太傅送一千斤黃金、兩輛彩車、一把佩劍(給孟嘗君)。封好書信向孟嘗君道歉說:“我很倒霉,遭受祖宗降下的災禍,又被那些逢迎討好的臣子所迷惑,得罪了您。我是不值得您幫助的;希望您能顧念先王的宗廟,姑且回來統率全國人民吧!”
馮諼提醒孟嘗君說:“希望您向齊王請來先王傳下的祭器,在薛地建立宗廟。”宗廟建成了,馮諼回來報告孟嘗君說:“三個洞穴都已鑿成了,您可以暫且高枕而臥,安心享樂了!”
孟嘗君做了幾十年相,沒有一點禍患,都是(由于)馮諼的計謀啊。
作品背景
這是《戰國策》的又一名篇。屬《戰國策·齊策四》。戰國時期,列國紛爭,宗法制度遭到破壞,諸侯國王和貴族等領主勢力受到削弱,他們迫切需要大量的擁護者和謀劃者,于是王侯將相爭相養士,從而出現了“士”這一特殊階層。[1] 這段時期,風行養士(食客)之風,尤以四大公子為甚。如齊國的孟嘗君,趙國的平原君,魏國的信陵君,楚國的春申君及呂不韋等。這些士大多是能辯善謀,有一定的政治見解,或有一技之長,甚至身懷絕技者。“食客三千”已經成了那個時代的特點。士階層,是當時的特殊階層,有著一定的社會勢力。他們依附于君主,不斷地獻計獻策,為他們擴大政治影響,鞏固權位。這人中,龍蛇混存,既有雞鳴狗盜之徒,也不乏有非凡膽識的人才,本文主角馮諼就屬后者。文中即通過馮諼展現了戰國時代士的才干和智慧,也反映了那個時期的政治面貌。
作品鑒賞
齊孟嘗君、趙平原君、魏信陵君與楚春申君,各養士數千,號為四公子。馮諼“貧乏不能自存”,故“請人對孟嘗君說,愿意寄食門下。”孟嘗君問來人:“他有什么愛好?他有什么特長?”來人故意說都沒有,實為試探以禮賢下士著稱的孟嘗君。孟嘗君“笑而受之,日諾。”雖然他有些輕視,但仍慷慨收羅。接著,馮諼又進行了第二步試探,他彈劍鋏唱道:“長劍啊,我們回去吧,連魚都吃不上!’’孟嘗君聽到后,吩咐和門下食魚的門客同等對待。但此后馮諼一次比一次升級,又提出了出門坐車,供養家口的要求,但孟嘗君都滿足了他。盡管如此,左右以孟嘗君輕視他而“食以草具”、“皆笑之”、“皆惡之,以為貪而不知足”。左右人平庸無知,只會看主人眼色行事和以勢利量人,原是常見的人情世態。孟嘗君雖無先見之明,卻寬容大度,為他后來地位失而復得起了巨大作用。馮諼三番五次的試探,藏才不露,裝愚守拙,為其以后大有作為埋下伏筆。
接下來的“收債于薛”使馮諼的才能得到了施展的機會。當孟嘗君出文征求一個熟悉會計業務的人時,一向裝作“無好、無能”的馮諼毅然自薦,令讀者大吃一驚,也今孟嘗君深感愧疚:“我虧待了他,還不曾接見過他。”繼而公開道歉:“以前我把先生得罪了。”這一突變情節,展示出馮諼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士為知己者效力的氣度。孟嘗君的深深自責、公開賠罪,并委以重任,又使他仍不失大家風范。下文馮諼署記、矯命焚券、市義復命使馮諼的才華盡露無遺,他在全部核查諸民借據之后,假托奉孟嘗君之命,把債全部賜還百姓。他的不凡舉動使文勢再生波瀾,也表現了他重視民本的遠見卓識和臨機大膽決斷的性格。在復命中他認為孟嘗君珍寶珠玉,狗馬玩好、美人婢妾都不缺少,只缺仁義愛民,故矯命焚券,買回民心。他不僅為孟嘗君的統治奠定了雄厚基礎,取得了人民的支持,又抓住了孟嘗君的口實把柄:“視吾家所寡有者。”馮諼膽大心細,果斷而講策略,但孟嘗君“不悅”、“先生休矣”則暴露了他有些鼠目寸光、狹隘淺見。
接下來馮諼“經營三窟”,幫助孟嘗君恢復并鞏固了相位。一窟是孟嘗君罷相到薛,百姓扶老攜幼,“先生所為文市義者,乃今日見之”!他終于理解了馮諼市義的行為,并深受其益。二窟是馮諼西游于梁,說服梁王三遣使者以千金百乘聘孟嘗君為相,為抬高孟嘗君的威信而虛張聲勢,給齊王以危機感,從而達到了重新用盂嘗君的目的。這里又表現了馮諼善于利用齊王和梁王之間的矛盾,足智多謀的性格特征。三窟是梁王重聘求賢,齊王謝罪并重新起用孟嘗君,在此,馮諼滿意地說:“三窟已成,您可以高枕無憂了。”一個深算遠謀的謀士形象鮮然立見。此時的孟嘗君對馮諼的態度也由“不悅”、“休矣”的不信任轉變為言聽計從,并深為馮諼的才能所折服。
文章最后一句寫孟嘗君為相數十年,未遇絲毫災禍,是靠的馮諼的計策。以對馮諼才能的肯定和孟嘗君的受益作結,完整自然。
先抑后揚、先貶后褒的反襯技巧,更起到了鳴則驚人的效果,平添了很多馮諼大智若愚的不凡形象。
謀篇之妙是本篇又一景觀。不是直敘其才,而是曲曲九轉之后,方入勝景,增強了歷史散文的戲劇性。
全文抑揚頓挫、跌宕起伏,尤其用以虛引實,欲出先沒的技巧步步誘入,使人物性格突出有加,不失為寫人物形象的一篇名作。
本文的特色是通過變化的情節展現人物性格的變化。馮諼的藏才不露,初試鋒芒到大顯身手與孟嘗君的輕視、重視、存疑和折服互為襯托對比,情節也是波瀾重生,引人入勝。在寫作上,本文有人物、有故事、有情節、有戲劇沖突、有細節描繪,初具傳記的特征,開后世史書“列傳”的先河。
寫作特點
一、運用曲折的情節和生動的細節刻畫出馮諼的策士形象。
開頭從反面寫馮諼被人認為是個無能的人,初到孟嘗君門下做食客,受到“食以草具”的待遇。他三次彈鋏而歌,再三提出生活方面的要求,反映他懷才不遇的憤懣和不平凡的氣概。這時的馮諼,是所謂“才美不外見”。到孟嘗君征求門下食客有誰能為他去薛收債時,馮諼卻“署曰:‘能’”,孟嘗君對他,由最初的“賤之”變為“怪之”,并且笑著說:“客果有能也”,態度有了根本性的變化。這是一道曲折。馮諼在薛以特殊方式為孟嘗君收債和回齊復命的情況,反映他有膽有識,處事果敢迅速,為“能”字住入了具體內容。但當孟嘗君知道馮諼如何收債、如何為他“市義”時,心里卻“不悅”了。這又是一道曲折。直到一年后,孟嘗君“就國于薛”時,才認識到馮諼為他“市義”的意義,因而由衷稱贊馮諼。這又是一道曲折。在孟嘗君陶醉于“市義”所取得的成就時,馮諼卻提醒他“未能高枕而臥”,主動提出“為君復鑿二窟”的任務,利用齊與魏的矛盾解決了齊王與孟嘗君的矛盾,為鞏固孟嘗君的政治地位創造了足夠的條件。這又是一道曲折。通過上述曲折的情節,多角度多層次地表現出馮諼的政治識見和長于計謀的才能。文中的細節也起到同樣的作用。如馮諼去薛收債時,先問孟嘗君“責畢收,以何市而反”,孟嘗君答以“視吾家所寡有者”,看來這一回答是馮諼早已預料到的。他焚券市義,與孟嘗君的要求毫不相關,但在回齊復命時,他抓住孟嘗君的這句話,分析孟嘗君家所寡有者是義。這樣,為孟嘗君“市義”,既合乎邏輯,又符合孟嘗君“視吾家所寡有者”的要求,在孟嘗君尚未認識到“市義”的作用時,也無法責備他。這也表現出馮諼這個策士的智慧和善于揣摩他人心理的特點。
二、運用對比手法,表現出有關人物的特點和相互關系。
如對馮諼的三次彈鋏而歌,孟嘗君的左右由無所愛憎到“皆笑之”,以至“皆惡之”,孟嘗君卻一一滿足了馮諼的要求。兩相對照,反映出孟嘗君樂于養士的特點和左右的勢利、無知,而“彈鋏而歌”本身,又是馮諼對“賤之”“食以草具”的待遇的不平之鳴。又如馮諼對孟嘗君說明了焚券市義的理由和情況,孟嘗君反而“不悅”。兩相對照,反映出馮諼的政治遠見和孟嘗君識見的低下。又如孟嘗君對馮諼,由最初的“笑而受之”,到“怪之”,到“請而見之”,到“不悅”,到稱贊,到最后的完全信賴,前后對照,不僅反映出孟嘗君了解、認識馮諼的曲折過程,更重要的是使馮諼的聰明才智,隨著事態的發展逐一展現在讀者面前,使馮諼這個策士的形象顯得完整鮮明,給人以深刻的印象。
人物簡介
馮諼(xuān), 戰國時齊國人,是薛國(今山東省滕州市官橋鎮)國君孟嘗君門下的食客之一,為戰國時期一位高瞻遠矚、頗具深遠眼光的戰略家。他雖然向孟嘗君索取了不少的待遇,卻著實為孟嘗君效力不少。如替孟嘗君收租,樹立了孟嘗君在人們心中的威信;在孟嘗君遭齊王猜忌時,游說國君,使之威名重立。通過“薛國市義”、營造“三窟”等活動,馮諼為孟嘗君立下了汗馬功勞,使其政治事業久盛不衰。
文集簡介
《戰國策》是中國古代的一部歷史學名著。它是一部國別體史書(《國語》是第一部)又稱《國策》。主要記載戰國時期謀臣策士縱橫捭闔的斗爭。全書按東周、西周、秦國、齊國、楚國、趙國、魏國、韓國、燕國、宋國、衛國、中山國依次分國編寫,分為12策,33卷,共497篇,約12萬字。所記載的歷史,上起公元前490年智伯滅范氏,下至公元前221年高漸離以筑擊秦始皇。是先秦歷史散文成就最高,影響最大的著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