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死了。思念逝去事
她走的那天,街坊鄰居都去送她。小腳那天的女人雪好大。大團大團的思念逝去事,但,親人暖而不化。小腳
少時記憶里,女人父母很忙。思念逝去事忙了他們都會把我送到大姑家,親人讓她幫著照看。小腳大姑家和我家不遠,女人只隔著幾條窄窄的思念逝去事胡同。拐過胡同的親人墻角,都會看到她坐在自家靠墻的小腳一個小石頭墩子上,陽光也總是透過一棵老槐的縫隙,燦爛地搖曳在她瘦弱的身軀上。看到我來了,笑咪咪地從父母手中拉過我的小手,扯著小碎步,一只手扶著斑駁的門樓,小腳一步一搗,費力地邁上幾個石頭臺階,穿過拱形的門洞,走進灑滿陽光的小院子里。一邊走一邊高聲對父母說:“剛是個好孩子,(不淘理)(不淘氣)的,你們快去忙吧”。
大姑的腳是氈過的,即所謂的小腳。她是民國二十九年(1931)生人。在她很小的時候,父親逼著她娘用硬板子把大姑的雙腳別住,用長長的布條纏起來,腳趾與腳趾硬是折在一起,熬成畸形,弓起來。國人美其名曰:“三寸金蓮”。這在當時封閉的北方農村,尤其是山西北部山區,甚是流行。很不幸,大姑就這樣被當時社會惡習在肉體和精神上烙印下一生痛苦的記憶符號。
因之,她落下了腳疾,時常腳疼,也常常摔倒。每次干活或走路多了,疼的咧嘴彎腰,撫摸好久。曾記得她一次腳疼,坐在小院子的板凳上,看著她一層一層解開長長的裹腳布后,露出畸形的腳丫。我很好奇:“大姑,你為啥要裹那么長的布條啊,你的腳怎么是這樣的?不疼嗎?”
大姑眼中流淚。她摸摸我的頭:“這是小的時候,爹娘逼的。八路軍來了后就不讓纏腳了,解放了好多婦女”。
小時候的記憶里,從來就沒有聽說過姑父這個人。長大些后,才從父母口中,知道一些姑父的故事:姑父祖父在我們當地,也算是富裕人家。大姑嫁過后,連年兵連禍結,姑父家也家道中落,貧困潦倒。有一天,姑父突然下落不明,不知所蹤。村人都說他跟著國民黨的部隊走了。遺下孤兒寡母艱辛度日。解放后的一天,姑父又突然回來了,還抱著一個男孩回到了村里。也就是現在的二表哥。姑父說是在回家途中,在河南撿拾的。大姑待這個孩子身如己出,盡心撫養。文化大革命來了,因姑父家是富農,成分不好,又在國民黨部隊里當過兵。姑父被每日里游街批斗,戴高帽,做最苦的活。他忍受不了每日的批斗,跳水窖自殺死了。
姑父死后,大姑獨自撫養著五個孩子。大姑是小腳,干不了重活,掙不上工分,就每日里幫襯人家縫補衣服,看護小孩,再后來些,買了一臺破舊的壓面機,幫村人壓一些面條掙點零錢,艱難度日。大表哥很小就輟學遠行去山西下煤窯謀生養家。大表姐高中畢業后,家中貧窮無力承擔大學費用,含淚回家幫家里干活,照看弟弟妹妹。最是可憐小表姐,少時高燒無錢醫治,燒壞了腦子,落下終生殘疾。
慢慢地,歲月長流,大姑老了,走不動了。兒女都成家立業,小表姐也找到婆家有了孩子,該是享受天倫之年了。可是她心中一直惦念一件事:小表姐腦子有病,這是她一生的愧疚。表姐丈夫亦是殘疾,他們無力撫養孩子。大姑毅然決然地把襁褓中的孩子抱來,在古稀之年,把嗷嗷待哺的孩子一把屎一把尿,撫養成人,一直到大姑去世。個中艱辛感天動地,讓人唏噓。
大姑,其實不是我家親戚。這是我長很高的時候才弄明白的。“大姑”,只是街坊鄰居輩分上的稱呼而已。然而,我心中一直固執的認為,她就是我的親人。每到逢年過節,閑暇之時,我都會帶著孩子,謙卑地靠在老人身邊,撫摸下老人滄桑的臉頰。我的童年記憶里,也永遠銘刻著這樣一個小腳老太太,她蹣跚著小腳,張開瘦弱的臂膀,焦急地在鋪滿滾圓溜光的小石頭的小院里追著我,嘴里喊著:“剛剛,慢點跑,別摔倒了”。
墻角邊,一樹槐花燦爛如嫣…………
作者| 趙安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