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童話一月的末尾;可怕的暴風雪在外面呼嘯。雪花掃過街道和小巷;窗玻璃外面似乎糊滿了一層雪;積雪整塊整塊地從屋頂上朝下面墜落。故事故事人們東跑西竄起來;你撞到我的童話懷里,我倒到你的故事故事懷里;他們只有緊緊地相互抱住,才能把腳跟站穩。童話馬車和馬好像都撲上了一層白粉似的故事故事。馬夫把背靠著車子,童話逆著風把車往回趕。故事故事車子只能在深雪中慢慢地移動,童話而行人則在車子擋住了風的故事故事一邊走。當暴風雪最后平息下來以后,童話當房屋之間露出一條小路的故事故事時候,人們一碰頭,童話仍然是故事故事停下來站著不動。誰也不愿意先挪開步子,童話自動站到旁邊的深雪里去,讓別人通過。他們這樣靜靜地站著,直到最后大家好像有了默契似地,每人犧牲一條腿,把它伸向深深的雪堆里面去。
天黑的時候,天氣變得晴朗起來了。天空好像是打掃過似的,比以前更高闊、更透明了。星星似乎都是嶄新的,有幾顆還是分外地純凈和明亮哩。天冷得發凍,凍得嗦嗦地響。這使得積雪的外層一下子就變硬了,明天早晨麻雀就可以在它上面散步。這些小鳥兒在雪掃過了的地上跑跑跳跳;但是它們找不到任何東西吃,它們的確在挨凍。
“吱吱喳喳。”這一只對另一只說,“人們卻把這叫做新年。比起舊年來,它真糟糕透了。我們還不如把那個舊年留下來好。我感到很不高興,而且我有不高興的理由。”
“是的,人們在跑來跑去,在慶賀新年,”一只凍得發抖的小麻雀說。“他們拿著盆盆罐罐往門上打①,快樂得發狂,因為舊年過去了。我也很高興,因為我希望暖和的天氣就會到來,但是這個希望落了空——天氣比以前凍得更厲害。人們把時間計算錯了。”
“他們確是弄錯了。”第三只麻雀說。它的年紀老,頂上還有一撮白頭發。“他們有個叫做日歷的東西。這是他們自己的發明,因此每件事情都是照它安排的。但是這樣卻行不通。只有春天到來的時候,一年才算開始——這是大自然的規律。我就是照這辦事的。”
“不過春天在什么時候到來呢?”別的幾只一齊問。
“鸛鳥回來的時候,春天也就到來了。不過鸛鳥的行蹤不能肯定,而且住在這兒城里的人誰也不知道這類的事情;只有他們鄉下人才能知道得更多一點。我們飛到鄉下去,在那兒等待好不好?在那兒,我們是更接近春天的。”
“是的,那也很好。”一只跳了很久的麻雀說;它吱吱喳喳叫了一陣,沒有說出什么了不起的話語。“我在城里有許多方便;飛到鄉下以后,我恐怕難免要懷戀它。在這附近的一個房子里有一個人類的家庭。他們很聰明,在墻邊放了三四個花盆,并且把它們的口朝里,底朝外。花盆上打了一個小洞,大得足夠使我飛出飛進。我和我的丈夫就在這里面筑了一個窩。我們的孩子們都是從這兒飛出去的。人類的家庭當然是為了要欣賞我們才作這樣的布置的,否則他們就不會這樣辦了。他們還撒了些面包屑,這也是為了他們自己的欣賞。所以我們吃的東西也有了;這倒好像他們是在供養我們哩。所以我想,我還不如住下來,我的丈夫也住下來,雖然我們感到并不太高興——但是我們還是要住下來了。”
“那么我們就飛到鄉下去,看看春天是不是快要來了。”于是它們就飛走了。
鄉下還是嚴酷的冬天;寒冷的程度要比城里厲害得多。刺骨的寒風在鋪滿了雪的田野上吹。農民戴著無指手套,坐在雪橇上,揮動著雙臂來發出一點熱力。鞭子在膝頭上擱著,瘦馬在奔跑——跑得全身冒出蒸汽來。雪發出碎裂聲,麻雀在車轍里跳來跳去,凍得發抖:“吱吱。春天什么時候到來呢?它來得真慢。”
“真慢。”田野對面那座蓋滿了雪的小山發出這樣一個聲音。這可能是我們聽到的一個回音,但是也許是那個奇怪的老頭兒在說話。他在寒風和冰凍中,高高地坐在一堆雪上。他是相當白了,像一個穿著白粗絨外套的種田人一樣。他有很長的白頭發、白胡子、蒼白的面孔和一雙又大又藍的眼睛。
“那個老頭子是誰呢?”麻雀們問。
“我知道。”一只老烏鴉說。它坐在一個籬笆的欄柵上,相當謙虛地承認我們在上帝面前都是一群平等的小鳥,因此它愿意跟麻雀講幾句話,對它們做些解釋。“我知道這老頭子是誰。他就是‘冬天’——去年的老人。他不像歷書上說的,并沒有死去;沒有,他卻是快要到來的那個小王子‘春天’的保護人。是的,冬天在這兒統治著。噢。你們還在發抖,你們這些小家伙。”
“是的,我不是已經說過么?”最小的那只麻雀說。“歷書不過是人類的一種發明罷了;它跟大自然并不符合。他們應該讓我們來做這些事,我們要比他們聰明得多。”
一個星期過去了;兩個星期又差不多過去了。森林是黑的;湖上的冰結得又硬又厚,像一塊堅硬的鉛。云塊——的確也不能算是云塊;而是潮濕的、冰凍的濃霧——低低地籠罩著土地。大黑烏鴉成群地飛著,一聲也不叫,好像一切東西都睡著了似的。這時有一道太陽光在湖上滑過,像一片熔化了的鉛似地發著亮光。田野和山丘上的積雪沒有像過去那樣發出閃光,但是那個白色的人形——“冬天”本人——仍然坐在那兒,他的眼睛緊緊地瞪著南方。他沒有注意到,雪鋪的地毯在向地下沉,這兒那兒有小片的綠草地在出現,而草上擠滿了無數的麻雀。它們叫著:“吱呀。吱呀。春天現在到來了嗎?”
“春天。”這個呼聲在田野上、在草原上升起來了。它穿過深棕色的樹林——這兒樹干上的青苔發出深綠色的閃光。于是從南方飛來了兩只最早的鸛鳥;它們每一只的背上坐著兩個美麗的孩子②——一個是男孩子,一個是女孩子。他們飛了一個吻,向這大地敬禮。凡是他們的腳所接觸的地方,白色的花兒就從雪底下回出來。然后他們手挽著手走向那個年老的冰人——“冬天”。他們依偎在他的胸脯上,擁抱他。在此同時他們三個人就不見了,周圍的一切景象也消失了。一層又厚又潮的、又黑又濃的煙霧把一切都籠罩住了。不一會兒風吹起來了。它奔馳著,它呼嘯著,把霧氣趕走,使得太陽溫暖地照出來。冬天老人消逝了,春天的美麗孩子坐上了這一年的皇位。